摘要： 关于民俗事项、民俗文物、民俗文化的展览被称为民俗展览。民俗展览在内容上要具备专业性和通俗性，在展示上要有均衡性和美观性，同时还要考虑到观众的参与性，让展览充满趣味性。本文以吉林省博物院满族民间刺绣展为例，来探讨民俗展览中的以上策展理念。

民俗，是“一个国家或民族中广大民众所创造、享用和传承的生活文化”，它体现在内容丰富的民俗事项中。关于民俗事项、民俗文物、民俗文化的展览被称为民俗展览，因为很多民俗事项曾经或正存在于百姓的生活中，所以民俗展览在众多的博物馆展览中也因其贴近观众的生活而成为观众喜闻乐见的一类展览。那么，如何将展览做好，就对博物馆策展人员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本文将以“锦绣吉祥——吉林省博物院藏满族民间刺绣展”为例，来探讨民俗展览中的一些策展理念。

一、 展览内容——知识性、通俗性

“展览内容策划是博物馆展览策划设计的核心环节。”因此，在做一个展览时，首先要明确这个展览想要传递给观众什么内容，也就是展览的主旨，根据主旨确定大纲，然后去详细填充，形成最终的展览文本。展览内容策划的形成需要一个长久的材料收集和知识积累过程，而且在最终形成的展览文本上也有很多要考虑的地方。展览要让观众能看明白，要给观众做到知识普及，这就需要考虑到各层面观众的接受能力，那么展览语言就不能太专业、高深，而要做到简要精炼又通俗易懂，这就是展览的知识性和通俗性。民俗展览的内容策划更要如此，将曾经或正存在于百姓生活中的民俗事项、民俗文物及其背后反映的文化内涵以通俗易懂的展览形式呈现给观众，更容易引起观众的共鸣。

在众多的民俗事项中，民间工艺是很重要的一种，其中就包括刺绣。满族民间刺绣曾经在满族人的生活中占据重要地位，但随着社会的发展和人们生活方式的改变，满族民间刺绣渐渐退出了人们的生活与视线。作为民族、民俗、民间工艺文化的一种载体，对它的研究、展示很有意义。基于此，策展团队策划了满族民间刺绣展。在经过长时间的对历史、民俗文化、刺绣技法等知识的学习和积累后，团队人员又花费很长时间熟悉了解吉林省博物院院藏相关文物的来源、数量、品相、尺寸等相关信息，最终将展示内容确定为四部分：满族民间刺绣的历史、分类、图案、绣法。

展览第一部分介绍了满族的历史沿革和满族民间刺绣的起源发展等相关知识。在历代史籍中，满族先民曾先后被称为“肃慎”“挹娄”“勿吉”“靺鞨”“女真”等，1635年，皇太极改“女真”族名为“满洲”，辛亥革命后，改称为满族，沿用至今。关于满族民间刺绣，相关的史籍记载不是很多，需要从各种资料中抽丝剥茧，分析得出。

据《金史·舆服志》载：“妇人服襜裙，多以黑紫，上编绣全枝花，周身六襞积。”《满文老档》载：“（天命八年二月）十一日，（努尔哈赤）遣七十三人织蟒缎、绸缎、补子。时汗览所织蟒缎、绸缎、补子，嘉奖曰：‘于不产之地织此蟒缎、绸缎、补子，乃至宝也。’”因此，策展团队将满族刺绣的起源追溯到金代。女真人在公元1115年建立“金”政权后，从较为原始的渔猎生活趋向于定居的农耕生活。服饰方面，女真人在汉族和其他民族的影响下，由原来的皮毛御寒逐渐向织布裁衣过渡，并慢慢形成固定的服饰制度。金代女真人开始将花朵绣到衣物上作为装饰。努尔哈赤建立“后金”政权后，女真人通过贸易、学习等渠道频繁与汉文化接触，本民族刺绣艺术得以再次发展。清朝建立后，随着满汉之间的不断交往与融合，满族的风俗习惯发生了巨大改变，满族民间刺绣也在刺绣手法、题材、色彩、构图上形成了自己的特色，在东北满族聚居的地区代代相传。

展览的第二部分介绍了满族民间刺绣的分类，主要包括服饰绣品、日用绣品和配饰绣品三大类。具体到服饰绣品包括旗袍、马褂、坎肩、肚兜、旗鞋等满族人日常穿着的衣服和鞋，同时还介绍了服饰上会用到的刺绣花边、满族女子坤秋帽上会用到的刺绣飘带、抹额、鞋帮等周边服饰刺绣品。日用绣品主要包括满族人旧时所用的枕头顶、枕巾、幔帐套、围裙、苫单、贴帘、柜条子、寿幛、桌围、椅披等，这些都是满族人在平时的日常生活中会用到的东西。配饰绣品主要包括荷包、香囊、褡裢、扇套、钥匙盒、眼镜盒、怀表套、镜套、票夹、靴掖等。在策展时考虑到展示内容要尽量涵盖满族各阶层，所以展出的满族刺绣品有些是官宦、富贵人家所用，有些是劳动人民所用，使用时间从清代到建国后，尽可能全面展示满族人的穿用佩戴，以求让观众能了解满族各群体的生活。这部分是展览的重点，可通过展示满族民间刺绣中的服饰、日用品和配饰来反映满族的穿衣习俗、婚嫁习俗、居住习俗、生活习俗等。

第三部分围绕这几类刺绣品进一步介绍了满族民间刺绣上的图案。满族民间刺绣上基本都是吉祥图案，主要分为故事人物、动物、花木果蔬、器物、山水风景、吉祥文字、民俗生活、抽象符号、几何图案等。其中故事人物包括神话传说人物、戏曲故事人物、历史故事人物等，展览选取了刺绣有《嫦娥奔月》《西游记》《白龙金哥卖绒线》《许仙游湖》《孟母择邻》《井台认母》等图案的刺绣品来展示。满族民间刺绣中有很多戏曲剧目和人物形象都是典型的汉族故事，以劝人向善、行孝、夫妻和睦、家庭幸福等为主题，说明了汉族文化对满族文化的影响，以及二者之间的融合。满族民间刺绣中常见的动植物纹包括各种祥禽瑞兽和花木果蔬，如龙、凤、麒麟、老虎、鹿、仙鹤、蝴蝶、鱼、蝙蝠、喜鹊、乌鸦、鸳鸯、鹌鹑、蜘蛛、牡丹、荷花、梅兰竹菊、松树、灵芝、桃子、石榴、佛手、葫芦、瓜、葡萄等，采用了这些吉祥图案的谐音或象征意义。满族民间刺绣中的器物纹饰包括博古纹、琴棋书画、暗八仙、花篮、元宝等。还有一类是反映满族民间各种习俗的纹样图案：有满族举行祭祖仪式的场景；有反映满族祖先崇拜、英雄崇拜和动物崇拜的图案，如努尔哈赤脚穿满族靰鞡鞋打虎的图案以及柳树图案，柳树在满族的民间信仰中代表佛朵妈妈，可以让子孙繁衍昌盛；还有二人转图案，是东北二人转文化的反映；满族民间刺绣品的构图中往往会露出大面积的白地儿，充分体现了满族的尚白习俗。满族民间刺绣中也有各种抽象符号和几何图案，包括卍（万）字纹、喜字纹、寿字纹、祥云纹、水波纹、瑞草纹、盘长纹、铜钱纹、方胜纹、回字纹、菱形、圆形等。这部分也是展览的重点展示部分，在展示满族民间刺绣中各类吉祥图案的同时，也想让观众感受到其中的吉祥文化和满族的民间信仰、二人转娱乐文化等民间习俗，既体现了满族特色和东北地域特色，又反映了满汉文化的交流与融合。

第四部分向观众展示了满族民间刺绣中会用到的绣法，包括补绣、锁绣、平绣、盘金绣、纳纱绣、打籽绣、割绣等。吉林省博物院收藏的满族民间刺绣品涵盖了以上绣法，其中补绣类藏品最多。很多刺绣手法都源自汉族，满族妇女在学习各种刺绣技法的同时结合本民族特色又加以了创新，形成了满族原生态补绣绣法。满族补绣也称“拨云绣”“剪贴绣”，先按照图案形状剪下布料，再将其粘贴在其他布料上，之后用棉线补缝而成，这种绣法借鉴了满族剪纸艺术手法制作图案，而且绣品多以黑白蓝色为主，非常质朴，极具民族特色。策展团队在展示刺绣技法的同时，还邀请满族原生态补绣传承人录制了视频资料，为观众循环播放。这部分主要想让观众在了解刺绣技艺的同时，感受工艺技术带来的美感。

民俗展览除了要注意展览文字内容的知识性和通俗性，还要尽可能让观众有沉浸式体验，为此策展团队做了一个满族炕上的场景复原，火炕上有炕席，上面摆放有炕柜，炕柜上摆放着被褥枕头，炕柜下装饰有柜条子，炕上还有幔帐杆、幔帐套，炕桌上摆放着刺绣用的笸箩、刺绣绷子、绣了一半的绣品等，让观众通过场景复原感受满族人旧时的生活场景，并了解幔帐套、枕头顶、苫单、柜条子等物品是如何使用的，进一步增强了展览的通俗性和可看性。

二、 展示手法——美观性、均衡性

民俗展览在展示“俗”的同时也要兼顾“雅”，要有美观性。在展览布展过程中，展览文物的选取、文物的摆放、展板文字大小、展板位置等也都是策展人要考虑的问题，这些都是为展览的美观性和均衡性服务的。

展览不能面面俱到，需要根据展览内容、展览场地、文物收藏数量、品相等来决定展览的重点和辅助内容。在满族民间刺绣展中，满族民间刺绣的种类和纹饰是重点展示内容，因此在展览场地和文物数量上就要加以重点倾斜。整个展厅面积大约440平方米，团队划出了近五分之三的展线来展示这两部分。在展示过程中，要考虑文物的大小、文物摆放搭配，因为满族民间刺绣的展品有尺寸很大的服饰、围裙、苫单、寿幛等，又有体积很小的荷包、枕头顶等，在同一展柜展出的时候就需要合理分配位置，在注重美感的同时让观众能看清楚每一件展品。此外，还要考虑文物的色彩选择，因为满族民间刺绣中有很大一部分数量是以黑白蓝为主的，如果文物全部选择这样的色彩，就会显得沉闷，抓不住观众的眼球，观赏度也要大打折扣，因此，需要在院藏千余件文物中按照色彩搭配选择要展出的文物，在兼顾内容完整的前提下，尽可能多地考虑到了色彩的搭配，让观众在了解文物知识、展览内容的同时尽量有好的观感和视觉享受。

在展板字体大小、摆放位置高低等方面也要尽可能兼顾各个年龄段的观众。因为版面文字是观众看展的一个重要看点，是观众了解展览和文物的关键，所以，在展览中要深入考虑这个问题。博物馆的展厅一般来说举架高、空间大，版面文字过小会影响观众的观展感受，太大又会影响整个展板的协调性，考虑到中老年观众的视力问题，团队人员多次到展厅实地查看，数次调整展板上的文字，在保证版面完整性的基础上，尽可能放大字体，让所有观众都能轻松看清楚版面文字。还有展板的高低也是需要考虑的问题，展板过高，很多观众需要仰头观展，时间长了颈椎会不舒服，过低会影响整体美观，策展团队在展览中也是数次调整，基本保证了绝大多数观众的观展体验。

图1 展览说明牌设计

文物说明牌是观众了解展品的重要途径，团队人员在这次展览中也做了一些调整（图1）。一般文物说明牌都是在文物旁边摆放，但很多刺绣类文物面积较大，需要挂起来展示，文物说明牌如果也粘贴在展墙上不仅距离观众过远，而且会显得整个展墙很乱，为了让观众更清楚地将文物和说明牌对应起来，在设计文物说明牌的时候将文物也印了上去，而且对重点文物展开说明，这样就兼顾了整体的美观和观众的看展体验，让观众能迅速对应说明牌和文物并从中获取知识。

图2 展示墙

此外，为了增强展览的可看性，团队还特意打造了一面展示墙（图2），集中展示了馆内收藏的一批枕头顶、幔帐套。因为展柜内展示空间有限，而且受展览内容限制，在合适的位置只能展出合适主题的文物，不能将所有形制、所有图案的文物展示出来，展示墙就弥补了这个遗憾，将不同形制、图案的幔帐套和枕头顶集中展示，颜色绚丽，纹饰精美，绣工细致，同展柜内的展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观众可以同时感受满族民间刺绣的精美细腻和粗犷质朴。批量文物的展示，形成了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观众不仅可以近距离观看文物及上面的刺绣图案和刺绣手法，还可以在这里拍照打卡。

三、 观众互动——趣味性、参与性

民俗展览策划时除了要考虑内容、展示方式 等，还要考虑到观众的参与互动性，那么就要加入 让观众感兴趣的元素，增加展览的趣味性。

图3 观众绘画配色体验区

图4 转轴互动区

为此，策展团队设置了观众互动项目和配套的 社教课程。第一个观众互动项目是在展厅设置观众 绘画配色体验区（图3），团队将文物中的各种图 案都提取出来，并打印完放置于观众互动处，观众 可以用笔拓这些图案，然后自己涂色，作品完成后 可以盖展览专用章带走留作纪念，这个互动项目受 到了观众的喜欢；另一处观众互动项目是两排转轴 （图4），每个转轴上有三个面，上面分别印制了满 族民间刺绣展品中的各类图案，并标注吉祥图案的 名称，让观众在玩的同时了解中华传统吉祥文化； 第三，团队在展示墙旁边放置了多媒体展示屏，里 面输入了展示墙上的所有文物照片、名称以及图案 介绍（图5），以供观众阅览，加强观众对文物和吉 祥图案中吉祥寓意的了解。此外，还印制了展览明 信片（图6），选取的是麻姑献寿图案，免费送给观 众，进一步宣传展览和传统文化，让观众将展览、 文物、吉祥文化带回家。最后，团队还做了360°网 上展览，让观众可以线上观展。

图5 多媒体触摸屏显示内容

图6 明信片

在社会教育方面，团队也根据展览设 计了配 套课程（图7），提前在吉林省博物院公众号发布 了课程报名信息。上课前，讲解员老师先带领家长 和孩子观赏传统刺绣和现代刺绣的制作技法视频， 然后带他们参观展览，通过观看文物来了解刺绣的 类型、针法以及满族人是如何使用这些物品的，最 后再回到奇趣大课堂上教授刺绣，并带领大家完成 刺绣作品。课程采取亲子同绣的方式，既让大家了 解了满族刺绣相关文化知识又锻炼了他们的动手能 力，受到了家长和孩子们的喜欢。

图7 奇趣大课堂刺绣亲子课程

最后，还设置了观众调查问卷。在展览开展 后，发放了450份观众调查问卷，在展览完成后共 收回404份有效调查问卷，据此，团队作了观众 调查报告，结果显示：（一）男性观众的比例是 32.9%，女性观众的比例是67.1%，主要和展览主 题是刺绣有关，相比起来女性观众要更感兴趣； （二）观众年龄结构比例：26-40岁的观众比例最 高，占28.2%，12岁以下占21.1%，12-18岁观众比 例为20.7%，19-25岁的观众占18.8%，41-50岁的 观众占7.1%，51-60岁的观众占3.2%，60岁以上的 观众比例最小为0.9%，这些数据为策展团队在做展 览的时候考虑目标人群提供了有效依据；（三）参 观目的为多选题，感兴趣、充实自己的比例最高， 占44.4%，学习研究占20.9%，教育子女占12.8%， 休闲娱乐占18.1%，旅游线路和其他都不足3%； （四）了解展览的途径：通过网络和听人介绍分别 是41.3%和30.6%，偶尔路过看到和通过报纸的比 例为9.5%和7.7%，通过电视和广播的比例较低； （五）“您对参观环境的评价”：97.8%的观众选 择了“满意”，2.2%的观众认为“一般”，展览 获得了九成观众的认可，但有些方面还需要改进； （六）问卷进一步询问对哪些方面不满意，观众认 为人多太嘈杂比例最高，根据分析，应是由于年龄 在18岁以下的观众占比超过四成，其他还有环境不 清洁、展厅光线不好、服务设施不完善、引导标识 不明确、温度太低等建议，展馆都在第一时间做了 改进和调整；（七）在“对展览较为满意的方面” 一题中，展览内容得到323位观众认可，315位对 文物感到满意，288位观众认为空间环境不错，其 次满意的是互动项目、多媒体设备；（八）在问卷 最后设置了观众对“锦绣吉祥”展览的其他看法、 建议，有些观众建议增加沉浸式互动展项、增加满 族刺绣传承人现场展示等。通过对调查问卷的分析 统计，团队掌握了观众来源、参观行为、满意度等 信息，同时更直观地看到了观众对展览的建议与期 望，根据调查报告，团队不仅改进了本次展览中存 在的不足，更是对今后要做的展览方向有了明确目 标，提出了更高的标准。

博物馆陈列展览是“集学术文化、思想知识和 审美于一体的”，“要有文化学术概念，有思想知 识内涵，能给受众以信息、知识和文化，起到传播 观念和思想、知识和信息、文化和艺术的作用，起 到公众教育的作用，起到促进文化交流和传播的作 用”。策展团队在做满族民间刺绣展时正是遵循了 这一主旨，想要通过满族民间刺绣这一民俗事项传 递给观众它背后所包含的民俗文化和吉祥文化以及 满汉文化的交融。以此为思路，团队人员在策展时 将知识性、通俗性、美观性、均衡性、趣味性、互 动性都考虑进来，努力将满族民间刺绣这一民俗展 览做成观众了解知识的途径和公众教育的阵地，让 观众以参观展览这种寓教于乐的学习方式得到文化 和审美的熏陶。今后，如何更好地在展览中将知识 普及、艺术审美、发挥公共教育作用等结合起来， 做出质量更高更好的展览，是每一个博物馆策展人 努力和探索的方向。

为阅读方便，注释从略，请以正式出版物为准。

本文作者及其工作单位：李沁芳/吉林省博物院

本文刊载于《策展研究》2023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