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近年来，以丝绸之路为主题举办的进出境、国内交流文物展览有几百项，为促进民心相通，推动“一带一路”建设走深走实提供了力量源泉。在“一带一路“倡议提出十周年之际，故宫博物院、中国文物交流中心、中国文物保护基金会共同承办了“五洲四海——一带一路文物考古合作展”，深刻展现古丝绸之路新的时代精神和人文内涵。

在“一带一路”倡议提出十周年之际，为配合第三届“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由国家文物局主办，故宫博物院、中国文物交流中心、中国文物保护基金会承办的“五洲四海——一带一路文物考古合作展”（以下简称“一带一路”展，图1）于2023年10月在故宫博物院神武门城楼展厅举办。展览被列入第三届“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务实合作项目清单，得到观众和媒体的高度关注。

图1 展览海报（源自故宫博物院）

“一带一路”展分为“文物——融汇多元艺术”“寻迹——见证文化交流”“合作——联合考古成果”“拓展——开启文明之路”四个部分。展品总计84件/套，其中国外展品51件/套，来自哈萨克斯坦共和国、阿拉伯联合酋长国、乌兹别克斯坦共和国4家文博机构；中国展品33件/套，10个省市13家单位参展。

筹办此类汇集国内外多家文博机构展品的重要展览，通常需要2—3年的时间完成主题确定、打磨大纲、遴选商借展品、展陈设计施工、布展等一系列工作。“一带一路”展从筹备到开幕仅8个月，展览策划团队攻坚克难，秉持着不仅要把展览办成，更要把展览办好的原则，着力从展览定位与“一带一路”如何契合、展览内容与展品如何匹配、展陈设计如何弥补展厅局限等方面入手，总体上呈现了一场高质量的展览，但受时间等因素所限展览也存在一些遗憾。

一、     展览主题的确定    

近年来，以丝绸之路为主题举办的进出境、国内交流文物展览有几百项，为促进民心相通，推动“一带一路”建设走深走实提供了力量源泉，但展览多侧重于古丝绸之路，与“一带一路”战略缺少有效链接。“一带一路”倡议提出十年来，中国考古工作者跨山越海，与20余个国家开展了40多项联合考古项目，以联合考古共同探究人类文明起源和发展的历史脉络，携手唤起积淀于丝路沿线国家民众心中相遇相知的千年历史文化记忆，为“一带一路”建设夯实民意基础。“一带一路”展是首次全方位聚焦中外联合考古，从古丝绸之路拓展至“一带一路”的文物展览。展览主题最初单点聚焦中外联合考古，拟设置“求索·新发现”“共享·新成果”“延续·新未来”三个单元，全面阐释十年来中外联合考古工作在学术研究成果、技术人才交流、未来合作拓展方面取得的工作成果，但在筹备过程中发现，筹备时间有限，从境外协调中外联合考古项目出土的文物和相关数据资料难度很大；神武门城楼展厅是古建筑，不宜借助多媒体形式辅助提升展陈效果，如此展览就会办成图片展，从而背离举办文物展览的初衷。即使可以商借到联合考古出土的文物，展品的可观赏性也较差。经过反复研讨，策展团队将展览主题从单点聚焦调整为从“文物、考古、合作”三个角度阐释。展厅入口处以列表的形式让观众先总括了解十年来中外联合考古概况，继而通过国内外精美文物感知古代丝绸之路上思想交流、文化交融的悠久历史，最后通过文字和图片深入了解共建“一带一路”国家联合考古成果和未来合作拓展情况。这样不但解决了展品少且观赏性差的问题，还可以使观众体悟到“一带一路”从历史深处走来，丝路精神是“一带一路”最浓厚的底色，赋予古丝绸之路新的时代精神和人文内涵。

二     、     展览展品的遴选    

“一带一路”展展厅面积约400平方米，分为两层，因为展厅是古建筑，展陈设计创意空间较小，要想抓住观众的心，展品至关重要。丝绸之路不仅是一条通商易货之路，也是一条文明交流之路，驼铃帆影、人来货往间不同的文明五色交辉、互学互鉴，文物将因交流互鉴而形成的文化新面貌具象化，考古让尘封千年的文物穿越时空与你我相遇。“一带一路”展展品遴选以新和美、学术性与观赏性并重为核心原则，每一件文物都满载着文明交流互鉴的印迹，国内多件展品为首次与观众见面。

图2 海报中的“醉拂菻”希腊酒神驼囊俑（源自故宫博 物院）

图3 实物展品展示

展览团队选取近十件文物设计了多张海报，因受场地所限，只能选出一张置于展场入口处（图2）。这件陶器骆驼昂首嘶鸣，一前腿微曲，似即将又踏上一次新的丝路旅程；驼峰上的橐囊表面有一幅浅浮雕画作，描绘的是醉眼惺忪的希腊酒神狄俄尼索斯，在随从的搀扶下蹒跚行路的场景。大漠瀚海、丝路驼铃、希腊酒神，“醉拂菻”希腊酒神驼囊俑因其独特且显著的丝路文化标识性中选。“拂菻”是中国古籍中对罗马帝国的称呼，驼囊上这种主题图案，隋唐时期被时人称作“醉拂菻”。类似的形象在古希腊罗马的雕塑、壁画中比比皆是，但出现在中国出土的文物中还是第一次。西安不同的墓葬里发现了五六件，不同文物在骆驼的细节上有区别，有的有鬃毛，有的没有鬃毛，但是酒神的形象是一样的（图3）。

图4 首次与观众见面的精美文物——石床前档（源自国家文物局，罗征摄）

石床前档（图4）是2023年5月初美国纽约曼哈顿区检察官办公室向我国返还的非法流失的重要石刻文物。围屏石榻是北朝至隋唐时期流行于中国北方地区的殓葬用具，“石床前档”为围屏石榻的前档板。石床前档是典型的琐罗亚斯德教（又名祆教、拜火教等）文化产物，有拜火坛、穆护守坛、天王护卫等图案，其标志性图像为大祭司、护法神祇及神异动物。

这两件展品制作工艺非常复杂，以浮雕为主、结合透雕，高低错落、虚实相应。用料特别考究，表面贴金并大面积使用贵重颜料，具有重要的历史、艺术和科学价值。不论是专家学者还是观众都对这两件文物赞叹不已，驻足在展柜前欣赏、探讨通过丝绸之路入华并流寓中国的粟特人的宗教信仰、艺术表现、中西文化的交流交融。

图5 釉陶器（源自文博中国）

新疆奇台县唐朝墩古城遗址，地处天山东段博格达山与古尔班通古特沙漠之间东西交通要道之上，遗址出土了大量遗物，包括壁画及汉文、回鹘文等多种文字遗存，清理出院落遗址、罗马式浴场遗址、佛寺遗址、景教寺院遗址等，为新疆多民族融合、多宗教并存、多文化交融的历史提供了生动而坚实的实物资料。“一带一路”展展出了5件唐朝墩遗址出土的文物，包括釉陶器（图5）、壁画、墨书回鹘文砖块、单把陶壶。

这件釉陶器器体内外均施有青蓝色釉，釉料中添加珠光，上腹以钴蓝色颜料绘制文字及点状装饰，书写文字初步判断为叙利亚文或古波斯文，推测其用途可能是宗教活动中盛装某种液体的特殊容器。

图6 唐三彩小海神角杯

流行于古代爱琴海、近东、西亚和中亚的这种名为来通的酒具，不晚于公元6世纪传入中国，因其造型像牛角，中国人也称其为角杯。这件角杯整体呈海螺造型，是唐代工匠用中国传统的陶瓷烧造技术制作的，陶器的外表满饰三彩釉，把手上饰有连珠纹，角杯上塑造了一个希腊神话人物——小海神特里同，特里同头戴折边尖顶高帽、手捧大海螺作吹奏状、赤足，身边布满圆圈纹（图6）。唐代工匠凭借高超的技艺，丰富的想象，创造性地将中西方文明交流互鉴的印迹和开放包容、兼收并蓄的盛唐气象巧妙地融于手掌大的角杯上，使观众得以跨越千年，透物见人见精神，更深入地理解和平合作、开放包容、互学互鉴、互利共赢的丝路精神。

三、从古丝绸之路到“一带一路”    

十年来， “一带一路”延伸之处，联合考古项 目硕果纷呈。展览第三单元“合作——联合考古成 果”、第四单元“拓展——开启文明之路” 图文并 茂，紧扣展览“考古、合作”的主题，呈现中国考 古主动走出去，与共建国家传承和弘扬丝绸之路友 好合作精神，探索未知、揭示本源，为高质量共建 “一带一路”更好地凝聚思想和价值共识，推动人 类文明创新发展。

第三单元“合作——联合考古成果”，选取11 项中外联合考古项目，从中亚丝路、草原丝路、海 上丝绸之路三条线，以精炼的文字概括出项目合作 的时间、项目基本情况、项目的意义和成果等内容， 并配以遗址和联合考古队员工作照。第四单元“拓 展——开启文明之路”展陈思路与第三单元相同，但 在项目遴选上却不同。第三单元展示的联合考古项目 以在丝路沿线国家开展的项目为主，第四单元的联合 考古项目从古丝绸之路拓展到了共建“一带一路”国 家，旨在体现中国考古人与时俱进，联合考古的足迹 从亚欧大陆延伸到了非洲和拉美，助力“一带一路” 合作从硬联通扩展到软联通，推动形成世界各国人 文交流、文化交融、民心相通新局面。

四、展览的遗憾和思考    

虽然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经多方共同努力， “一带一路”展如期开幕，展览也获得专家学者和 观众的认可，但是在展品、展场设计、后期宣传等 方面存在诸多遗憾，在今后举办同类型展览时，应 更好地统筹时间，多方联动，努力将策展思路落 地，为观众呈现更好的展览。

（一）展品和展览内容没有达到完全契合    

展览前两单元展品丰富精美，但后两个单元 因时间关系没有商借到联合考古项目发掘出土的展 品，整个展览从展品与内容匹配上出现了头重脚轻 的状况。二楼展厅未设置独立展柜，观众从一楼展 厅步入二楼时，会感觉二楼展厅有些空旷，潜意识 里会认为二楼展示的内容不重要，草草结束观展， 使展览整体效果打折扣。

（二）展陈形式局限于传统模式    

集中西方文明交流互鉴印迹于一器的展品，如 “醉拂菻”希腊酒神驼囊俑、西藏阿里地区古象雄国 墓葬出土的金面具、赫连山墓墓室东壁壁画等可以淋 漓尽致地体现“各美其美，美美与共”，来自不同国 家的展品同台展示，亦可充分阐释这一理念。策展团 队原计划是将各个参展国家的展品打散，交叉融合展 示，而非像现在以国家为单元展示，遗憾的是因为时 间紧迫，从展品到展陈形式都没有达到预期，但是细 心的观众应可从现有展品中发现一些端倪。

图7 熏香炉（源自乌兹别克斯坦科学院美术研究所）

图8 鹿形金饰件（源自青海省文物考古研究所）

来自乌兹别克斯坦的青铜熏香炉（图7）与青海 省文物考古研究所藏鹿形金饰件（图8）均刻画了栩 栩如生鹿的形象，体现出人们对纯洁、光明、力量 和美好生活的共同向往。

来自哈萨克斯坦的祭坛，青铜铸造，采用了 焊接、铆接等工艺，整体呈方形，四足为骆驼腿形 状，在底部四边，有四个水平伸出、微微上翘的马 蹄形把手，前侧有三条纵向延伸的滚轮形式波纹， 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博物馆藏有同类型的展品。

来自阿联酋拉斯海马酋长国最主要的考古遗址 之一——祖尔法遗址的十件瓷片，涵盖了青花、德 化白瓷、红绿彩瓷、青瓷。这些瓷片是自2016年以 来，中阿多次联合考古发掘出土的，该联合考古项 目为研究拉斯海马地区的经济发展与历史变迁提供 了重要资料，实证了祖尔法古港在环印度洋贸易航 路上的重要商业地位，并且展现了古代中国与伊斯 兰世界的经济文化、技术交流与人员流动。

如果从展览大纲入手，在展品遴选、展陈设计 上实现文物之间的对话，相信观众可以获得更多的 收获。

（三）没有充分挖掘联合考古背后的故事    

中国考古积极走出去，与欧洲、亚洲、非洲、 南美洲等多个共建“一带一路”国家开展联合考 古，合作过程中，中外考古工作者从新理念、新技 术、新方法等多个层面深入交流，互学互鉴，期间 发生了很多值得记录、分享的故事，但在本次展览 中没有切实讲好联合考古背后的故事。

沙特阿拉伯塞林港，曾是海上丝绸之路经行的 重要贸易港口，见证了中阿两国之间的友好往来。 中国和沙特在塞林港联合考古工作中通力合作，为 海上丝绸之路学术研究提供了珍贵的考古实物资 料，相互间也建立了深厚的友谊，考古中发现的阿 拉伯文碑刻，因多年风沙侵蚀，碑文已模糊不清， 我们的拓片技术很好地解决了这个问题，沙特考古 学家已经开始学习这项技术并将运用于未来的考古 工作中。

中埃卢克索孟图神庙联合考古项目，是我国 首个中埃联合考古项目。中方将信息采集、检测分 析、三维扫描、红外影像、拉曼光谱等新技术带到 考古现场，建立了神庙区内孟图神庙、玛阿特神 庙、高台建筑等遗迹保存现状的三维模型，数字技 术成为推进该项目考古的“加速器”。

还有未能在展览中展示的中国与孟加拉国毗诃 罗普尔古城纳提什瓦遗址考古，充实了孟加拉国公 元800—900年间的历史记载，考古相关成果已被吸 收选入新版《孟加拉国史》；中国和罗马尼亚多布 若瓦茨联合考古合作中，中方借鉴了罗马尼亚同行 记录红烧土块上木骨印痕等工作方法。如果不是受 展场面积和展场条件所限，能够以多媒体形式，结 合联合考古项目遗址和考古人员工作场景，在展览 中展示联合考古背后的故事，展览会更加有温度。

（四）讲座、图录等宣教活动缺失    

展览开幕后，观众对展览立意和展品质量非常 认可，各种报道和文章不少，但是因多种原因，展 览没有配套相关的讲座、社教活动；中国文物交流 中心编印了展览小图册用于展览开幕式之用，但没 有编印展览图录，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展览传播。

承办此类重要项目，策展团队有许多因素无法 掌控，比如展览开幕时间不能确定就无法与境内外 参展单位签订协议，展品不能确定，运输、保险工 作就无法推进。“一带一路”展如果筹备时间再宽 裕半个月，境外参展国家应会从现在的3个增加到7 个，上述展览所留遗憾应该也会减少很多。今后若 举办同类展览时，是否可以在展览开幕日期暂无法 确定时，将开幕日期适当提前，并以此与境内外参 展单位签订协议，根据各方一致意见在协议中明确 展览布展完成后开放、宣传等一系列问题。如此可 给参展单位尤其是境外参展单位预留出足够的审批 时间，保障展品如期到位，提供更详实的展品说明 材料、数据资料，为观众呈现更高质量的展览。

为阅读方便，注释从略，请以正式出版物为准。

本文作者及其工作单位：

罗利君/ 中国文物交流中心

本文刊载于《策展研究》2023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