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2023年，正值北京建都870周年之际，首都博物馆以此重要历史节点为灵感，精心策划了“辉煌中轴”历史文化大展。北京中轴线，这条南北延伸的城市脊柱，见证了中国历史文化的变迁与发展。从南端的永定门，到北端的钟鼓楼，空间布局严谨，视觉设计独具匠心，体现了古人的智慧与审美。此次展览旨在用精细的策展手法，让参观者感受到北京中轴线这条璀璨文脉的活力与魅力，不仅展现中轴线在历史长河中的地位与作用，同时也深入探讨其在城市发展进程中对文化层面的广泛影响及深远意义，通过对传统空间的重新构建，以“物”证史，呈现中华文明历史发展脉络，诠释“以中为尊”“和合包容”的时空美学，并探索虚实交织下“数字中轴”的传承，为新时代背景下，博物馆展现主题宏大而内涵多元的文化遗产作出了有益的尝试。

北京中轴线纵贯北京老城核心区域，历经七个多世纪的发展，形成了自钟鼓楼向南，经过万宁桥、景山、故宫博物院、太庙和社稷坛、天安门及广场建筑群、正阳门、天坛和先农坛，至永定门，全长7.8千米，是中华文明的代表性遗产之一，也是北京都城中最宏大、最亮丽的文化载体。

2024年7月，在印度新德里举行的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第46届世界遗产大会通过决议，将“北京中轴线——中国理想都城秩序的杰作”列入《世界遗产名录》。而传承好、保护好北京丰富的文物资源，正是首都博物馆不断努力的方向。

此次“辉煌中轴”展览由北京市文物局主办，首都博物馆承办，以“都城文化”为独特视角，旨在展现首都北京的非凡风范与深厚的文化风韵，是一次展示北京古都文化魅力的重要文化活动。通过百余件历史文物，16米沙盘模型，10余个综合展项，20余个视频详解，宣传展示北京中轴线的前世今生。在展陈设计中，首都博物馆始终立足于北京中轴线的理念，力求在空间布局、展览展示等方面与之相呼应，展现出和谐、壮美之感。可以说，北京中轴线为设计提供目标，而设计又为北京中轴线的研究提供一种展现形式，二者相互促进与发展。该展览为探索在有限的空间中，展现主题宏大而内涵多元的文化遗产作出了有益的尝试。

一    以“物”证史，呈现中华文明历史发展脉络

图1 中轴线沙盘模型

“辉煌中轴”展览内容涵盖了北京城的起源、发展、变迁以及城市规划等多个方面，主题分别为：壮美中轴、文化中轴、永恒中轴。通过丰富的实物展品、图片资料和现代化展示手段，巧妙地突出了北京作为千年古都的深厚文化底蕴。从文化层面入手，用文物展示传统时空观下的象天法地与居中而治的理念、儒家礼制下的理想都城规范、长期实践的历史过程、建筑技术及审美趋向等，解释中轴线建筑群在首都出现的原因。展览汇集17家市内外博物馆85件（套）精品文物，以物证史，巧妙地呈现了中华文明从“中”的哲学概念、“中轴”的城市规划，再到“中轴线”的空间布局，并最终聚焦于“北京中轴线”这一独特的历史文脉，同时展示北京中轴线的交融礼乐、多元共存的文化特征。

图2 “文化中轴”单元展厅一隅

图3 蓝琉璃吻兽等文物

“壮美中轴”单元，主要借由中国历史上各朝代都城的地图呈现自先秦时期以来，历代都城布局的演变轨迹。16米长的巨型中轴线沙盘，以极其细腻的工艺还原了北京中轴线的全貌，让人仿佛身临其境（图1）。再配合先进的立体投影技术，使得整个展示效果更加栩栩如生，让参观者能够全方位地感受到北京中轴线的壮美。这个沙盘还向参观者展示了北京中轴线的各个细节。例如，在沙盘上可以清晰地看到天安门、太和殿等著名建筑，使观众建立起北京中轴线的整体印象，进而引发观众思考都城中的中轴线建筑群整体面貌关系及其形成发展的历程。“文化中轴”单元诠释了北京中轴线的千古渊源、发展理念、审美取向以及建筑技艺，展现了这条轴线汇聚礼乐文明、熔铸多元文化的独特风貌，同时也讲述了中华文明多元一体的历史进程（图2）。展出的文物包括：良渚文化的玉三叉形礼器、殷商时期的商子卜贞宾大乙龟甲骨、西周的青铜重器何尊，以及元大都遗址发现的蓝琉璃吻兽、《雍正帝祭先农坛图》等（图3）。“永恒中轴”单元则叙述了中国由传统走向近现代的转型之路，揭示了北京中轴线的性质与功能如何随之变迁。这一部分从公共化的视角出发，呈现了对中轴线文化遗产的立法保护、精确测绘、精心修缮和广泛传播等各个方面。更重要的是，它凸显了新时代规划对中轴线的尊重与传承，展现了中轴线作为北京城规划发展脊柱的地位，同时深刻阐释了“唯有民本，方为恒久”的主题思想。

二    “以中为尊”“和合包容”的时空美学

作为汇聚多民族于一体的国家首都，北京坐落在游牧、农耕与渔猎文明的三角地带，见证了元、明、清三个朝代不同民族文化的传承与融合。中轴线正是展示多样性与统一性文化特质的核心窗口。“辉煌中轴”展览的策划和设计，充分体现“中”与“和”两大文化精髓，诠释“以中为尊”“和合包容”的时空美学。

“中”讲究中心、中正，“和”强调中和、和谐。在这里，皇家的威严与祭祀的神圣、市民的生机勃勃交织一处，呈现出一幅由中轴线所引领的秩序井然、多元并存的社会画卷。展陈以空间方式呼应象天法地，将北京中轴线的中心与展厅中心重合，以中轴线数字沙盘为轴，遵两分两至为序，在中心区墙面开视窗贯通两侧展区，窗内呈现四季日升月落景象，表达天地人和，时间往复。观众通过参观路线及视线，关联展厅内容逻辑；四周展区依四时四方设置版面色彩，天花垂挂28星宿立体星象模型，贯穿东方美学体系。这些现代建筑与古老的历史遗迹相互交织，形成了一种独特的视觉冲击和时空对话。北京中轴线的中轴布局形态，决定整个北京城的壮美秩序。展览的起点正是中轴线的概念起源——对“中”的初步理解。从“中”到“中轴线”，如何探寻这一概念的本源？在展览的序厅部分，利用多媒体装置将太阳的影子与古老的星象相结合，向观众生动地展示了华夏先民们是如何通过观察天象来确定时间、辨别方向，从而发现了天的中心——北极星，在后来的历史中，又被尊为紫微星。它不仅是天空中不变的指引，更是华夏文明中对“中”的最初体认。随着先民们对天的探索，“中”的概念也被引申到地理之上，“地之中”的测定随之而出，“中”的意义由此在古人的智慧中逐渐成形。它不仅仅是一个方位词，更是一种文化和哲学的象征。当“居中”的理念扩展到社会领域，便以天子为核心，形成了古代中国的价值体系，推崇“中”为至高无上的美德，进而孕育出“中正”“中庸”“中和”这些深刻的价值观和秩序观。而“以中为尊”的理念，源于中国古代的宇宙观和社会秩序观。它强调的是中央的重要性和尊崇地位，象征着国家的权威和统一。在北京中轴线上，无论是巍峨的宫殿、严谨的庙宇，还是宽阔的广场、笔直的街道，都围绕着这条中心线展开，呈现出一种和谐而庄严的布局。这种布局不仅凸显了皇权的至高无上，也体现了古代中国人对宇宙规律的深刻理解。

“和合包容”的文化内涵，则是“辉煌中轴”展览的另一大特色。这一理念要求各种文化元素相互尊重、和谐共处，体现了中华文明的包容性和多元性。在这条轴线上，可以看到不同风格的建筑和谐共存，如庄重的礼制风格以及宏伟的明清宫殿。这种和合之美，不仅在视觉上给人以极大的享受，更在精神层面上传递出一种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北京中轴线的时空美学，还体现在它对时间的跨越和对空间的掌控上。时间之轴，贯穿了北京城的历史与现代，将千年的文化积淀与新时代的发展节奏紧密相连。在这条中轴线上，可以追溯元、明、清三朝的历史痕迹，也可以领略现代建筑的创新气息。空间之轴以南北走向为核心，将北京城分为东西两部分，不仅在地理位置上形成了鲜明的对称美，更在空间布局上展示了古代建筑师们高超的智慧与技艺。这条轴线贯穿了紫禁城、天安门、午门、端门等重要建筑，宛如一条巨大的丝带，将这些建筑群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形成一个和谐统一的整体。北京中轴线的空间掌控还体现在对自然环境的融合与利用上。如故宫博物院的太和殿、乾清宫等建筑，都遵循着“面南背北，左祖右社”的原则，既体现了对天地自然的敬畏，也彰显了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理念。这种对空间的精确把握和巧妙运用，使得中轴线成为了一个富有哲学意蕴和文化内涵的象征。

三    虚实交织下“数字中轴”的传承

数字技术为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提供支持，让文化遗产在虚拟世界里实现永恒，也让文化遗产更亲近、可感。“辉煌中轴”展览设计中，充分利用数字展项，活化文物，情景化解读文物内涵，增加参与性，调动观众的主体能动性，以虚实交织的方式，实现“数字中轴”的传承理念，是文化遗产焕活实践的经典案例。

图4 序厅实景图

其一，充分运用数字化展示手段，制作多个沉浸式演绎展项。一是展现中字意象，将展名设为“立表”，置于序厅中央，星空穹顶下的巨幕结合地屏演绎“中”字形变及由分散至中轴的变化过程（图4）；二是制作16米长“北京中轴线”原木模型数字沙盘，通过立体投影艺术展现北京中轴线象天法地建造历程，与端头6米高LED拼屏共同演绎画中的燕山远景及北京四季昼夜变化；三是动态展现八大作工艺，以中和殿为例，以多画屏为载体，艺术创作八大作工序原理动画，生动再现精湛技艺；四是以《四库全书》为始，动态模拟《雍正帝祭先农坛图》卷，结合真人拍摄演绎祭祀乐舞景象，生动还原祭祀礼仪中的情境状态；五是重绘《周礼·考工记》与元大都，从北斗至周礼再到刘秉忠规划元大都，以电子立体书的形式将专业知识动态演绎；六是“我在中轴线上”即时互动展项。观众通过打卡拍照、沉浸式游历数字中轴线。七是展厅中整套文物说明系统采用数字电子屏，为展出过程中结合主题活动实时增加拓展信息提供便捷。

图5“交融礼乐”展区一角

其二，“视觉化”挖掘重点文物内涵，拓展内容信息。对蕴含重要文化信息的文物重器进行“视觉化”处理，让知识不再有门槛：一是陶寺出土的漆杆立表，基于考古研究通过图例结合历史画作的方式展现使用方式及原理；二是模型展示《周礼·考工记》中王城图，结合历代图样换算为现代单位比例模型立体呈现，感受王城比例；三是以《雍正帝祭先农坛图》和《载湉大婚典礼全图册》为素材，重现了历史场景。作为一个展示华夏礼仪之邦深厚文化底蕴的空间，“交融礼乐”展区核心位置放映以皇家祭祀乐舞为主题的影像。屏幕中，巧妙地将清代《雍正帝祭先农坛图》卷中的场景与真人演绎相结合，再现了周代干戚舞的原貌。这支古朴的舞蹈，经过数千年的传承，至今仍然承载着礼乐文化的精髓，穿越式地再现了中轴线空间礼乐交融的画面。“交融礼乐”展区还有光绪大婚场景的展示，将中轴线上举行帝后婚礼的全过程精练成简洁的图解，并结合天花芝草纹华盖突出空间仪式感，让观众能够一目了然地把握这场皇家嘉礼的每一个细节及其中包含的礼制内容，直观感知和理解北京中轴线是一个礼乐交融的文化空间（图5）。

其三，与观众互动共同完善展览内容。为了进一步拓宽观众的文化视野，深入感知北京中轴线在世界文化遗产中的独特地位和普遍价值，“辉煌中轴”展览特别策划了名为“不同中轴，各美其美”的互动展项。这一展项的设计理念，是希望通过一种互动体验的方式，让观众亲手点击屏幕上的各个城市，探寻并认识在不同文化背景下，世界各地城市中轴线形态的异同。在这一过程中，观众不仅能够领略到各个城市中轴线的独特魅力，更能深刻体会到北京中轴线的唯一性和不可替代的文化价值。

图6 “生生不息”展区

北京中轴线由为帝王及其统治服务向着人民当家作主、为人民服务方向转变，形成了与明清时期中轴线相互联系但又有着本质区别的文化空间类型。展览第三部分“永恒中轴”内“生生不息”展项，展示了不少与中轴线有关联的各类老物件，如车票、门票、电车铃、日用品等，以及中轴线遗产点合影的老照片（图6）。此为开放型展项，意在让社会公众参与：开展时的展品由举办方提供，后期吸纳公众捐赠物品，既体现人与中轴线的生生不息，也体现展示内容的生生不息，凸显中轴线上寻常百姓的“人间烟火气”。最后，在展厅的结尾设计了一个在中轴线上合影的互动装置。这一装置的设立旨在增强观众与展览之间的互动性，让参观不再局限于单向的观看与聆听。观众可以借助“一步一景”的创意理念，与中轴线的各个遗产要素进行合影，这不仅能够让他们留下自己在展览中的独特印记，还能让每一位观众都成为构建首都博物馆中轴线文化的一份子，共同书写博物馆里的中轴线文化记忆。展览通过这种互动装置，激发观众对中轴线的兴趣，引导他们在参观结束后继续探索。由此，首都博物馆不仅成为了展示中轴线文化的场所，更成为了一个连接过去与现在、传统与创新的纽带，让观众在互动中感受到历史的韵味与时代的脉搏。

四    结语

“辉煌中轴”历史文化展不仅是对北京建都870周年的献礼，更是一次深入挖掘和传承都城文化的有益尝试。首都博物馆举办的这场展览以详实的内容、独特的视角和丰富的形式，为广大观众提供了一个全面了解和感受首都风范、古都风韵的宝贵机会。北京中轴线在旧传统与新时代的碰撞中持续发展，博物馆人面临着一种深刻的思考：如何在追求现代化的步伐中，珍视并保护那些日渐消亡的“旧”空间？这些“旧”空间不仅映射出中轴线城市肌理的丰富多彩与岁月积淀，更是未来规划蓝图下创新空间设计的灵感之源。为此，应拓宽对历史文化遗产保护的视野，从单纯的物质层面庇护，转向功能性与文化价值的双重提升。“辉煌中轴”展览通过对传统空间的重新构建，以“物”证史，呈现中华文明历史发展脉络，诠释“以中为尊”“和合包容”的时空美学，并通过虚实交织下“数字中轴”的传承，使博物馆的展览不仅能够更好地融入新时代的传承与表达之中，还能成为促进文化传承、教育和创新的场所。宣传展示北京中轴线的多元文化内涵，让更多观众理解北京中轴线，理解中华文明悠久的历史，理解中华文明的精神标识和文化精髓，并参与到保护历史文化遗产的行动中，彰显中华民族传承铸就的中国智慧、中国精神与中国力量。

为阅读方便，注释从略，请以正式出版物为准。

本文作者及其工作单位：

谭晓玲/首都博物馆

本文刊载于《策展研究》2024年第1期